小的裤裆巷,羊下城,竟掩藏了这么多故事,无论是晕是俗,是对是错,都随着烟雨远去了。马大帅最后拉住我的手说,虎子呀,你小三妈妈不容易,三十上让男人抛下,这裤裆巷的女人,要说就她没惹过什么是非,可……可……你知道么,她苦呀——
屋子里的欢乐气氛哗一下不见了,空气凝固了般沉重。马大帅摇摇晃晃站起来,嚷着要走,等我送他回来,小三妈妈已哭成泪人儿,没等我安慰,她便扑我怀里,反复强调着一句话,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刘寡妇跑来跟我说,不好了,裤裆巷成垃圾场了。
这天我正在办案,我们裤裆巷那个卖假酒的小子栽了,就是后来带小三走骗了小三画的那个,他在北京拿假画骗洋人的钱,结果骗到了我们国家的一个友好人士上,这下问题大了,他被关在了北京。我正跟北京来的警察谈情况,刘寡妇跑来了。
我说你先回去,晚上我上你家。刘寡妇说虎子你咋也学坏了,我可是你刘妈妈,不能乱说的。我一听她误解了,忙把她拉出来,你怎么往歪里想,没见我来重要客人么?刘寡妇伸了伸舌头,涨红着脸说,虎子你不能怪我,我一天到晚听到的都是晚上过来,我把你跟他们搅混了。我说你快走吧,这地方不是乱说的。
刘寡妇走了,我的心却静不下来。
我想一定是母亲又犯病了。母亲自从住进裤裆巷老房子后,拒绝我去看她。每次我去,她总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任凭我怎么敲门都不开。不仅如此,她还拒绝跟裤裆巷的任何人来往,唯一能跟她说上话的,只有刘寡妇一个。我想可能是母亲觉得,在裤裆巷,名声最差的,还数她跟刘寡妇。所以我对母亲的关心,都是通过刘寡妇来实现。前一阵子,刘寡妇跟我说,母亲神经有问题,老是往家里搬破烂,废纸箱、空酒瓶、饮料罐,什么破往家里拣什么,拣了又不卖,用心码放在父亲活着时睡的那间屋里,弄得那屋臭气熏天。刘寡妇建议我带母亲去医院看看,我说看什么看,她在洛阳就是拣破烂的,上瘾了,过阵子就没事了。刘寡妇不放心地说,虎子你可不能让人说闲话,再怎么着她也是你妈。我说别人说闲话你也说呀,我对她咋样你还不清楚。刘寡妇说我清楚顶屁用,得让裤裆巷清楚。
这话说过也就忘了,我没往心上去。中间我回过裤裆巷一次,叫了个收破烂的,把一屋子的废品全给卖了,我隔着窗户对母亲说,你要再拣,我把这房子烧了。想不到母亲还是拣。
我回到裤裆巷时,天已擦黑,远远地,我便闻见一股怪味,垃圾的怪味。等我走进院子,天呀,垃圾像山一样,堆的整个院子都是。听见我的声音,母亲慌慌张张躲了进去,我敲门,她不开,隔着窗户,我看见她双手抱着头,身子在使劲哆嗦。我一气之下,掏出打火机就要点火,这下母亲害怕了,她手舞足蹈,发出怪兽般的喊叫。惨白的夜色下,我看清了母亲的脸,那是怎样一张脸呀,简直是千万人踩踏过的一块破布。我的心一抖,沮丧地坐到了垃圾上。
第二天,我带着城管队的垃圾车,去搬垃圾。裤裆巷的女人都来了,她们躲在远处,冷漠而又带着几分不平地指责我,说我宁可养着小三妈妈也不管自己的亲娘,其中一个女人的话尤为难听,他跟小三妈妈,谁说得清哟——
我朝她们走过去,几乎是带着哭走过去,我说不是,真的不是。裤裆巷的女人们捂着鼻子走开了,好像臭到她们的不是垃圾,是我。我绝望地收回身子,我想就是扛也要把母亲扛到楼上。这时候我看见了刘寡妇,还有马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