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迟暮美人姜芬丽跟腰缠万贯的土财主吴富贵,银城至少有不下十个版本的传说。何如蝉比较肯定的有两种。一是说姜芬丽是吴富贵的情妇,吴富贵玩腻了,但又扔不掉,只好将她如同碧水花园般暂时搁在那儿。另一说是姜芬丽是吴富贵恩人的女儿,泥腿子吴富贵得以发迹,完全因了命中巧遇那恩人。现在恩人死了,吴富贵自然得做出高姿态,把碧水花园这匹死马交给她当活马养。正式接触到吴富贵以前,何如蝉更愿相信后者,不为什么,是她自己硬逼着自己相信的。
按说,何如蝉跟吴富贵的认识应该更早一些,至少在何如蝉卖出那两套小别墅后,他们的故事就该开始。但这中间有姜芬丽,吴富贵要想得到碧水花园售楼小姐中的某一位,没有姜芬丽的点头,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就让何如蝉的期望又变得遥远了一些。事实上何如蝉是跟姜芬丽暗示过这一心思的,庆功会不久,大约是十月里的某个下午,秋日的斜阳将子兰山映得一片暖融,走在碧水花园里的何如蝉突然就想到百石湾子的母亲,何如蝉的母亲不行了,胃癌,医生告诉何如蝉母亲顶多能活过这个冬天。何如蝉有个心愿,就是想带母亲到银城来住几天。在母亲心里,银城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大也最繁华的城市,一生要是能来银城住几天,死又有什么可怕?那个下午何如蝉的心愿突然就放大了,她要把母亲接到银城,就住在最豪华的碧水花园,而且,她不能让母亲死,至少要让母亲看看,她要像老女人姜芬丽那样坐上经理的老板桌。
说来也怪,姜芬丽一恢复到她的正常状态,何如蝉就想叫她老女人,看着也像。姜芬丽的确老了,在这个青春越来越短促的年代,女人过了三十还敢说不老?如果不老,你让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女孩怎么挣扎?
何如蝉释然一笑。
这个下午,何如蝉突然有点想,具体想什么她说不清楚,反正跟姜芬丽有关。我该请她吃顿饭。她这么想着,脚步已进了姜芬丽的经理室。
何如蝉跟姜芬丽的关系正是在那段时间热起来的,几乎达到了亲密无间。最重要的标志便是姜芬丽饭后将何如蝉邀请到了自己的住室,只所以不叫家,是三十岁的姜芬丽还没有嫁人,名义上她还数姑娘。不过住室的标准远远超过了家的档次,何如蝉一进门,便有种傻眼得醒不过神的迷登感。世上竟有活得如此奢侈的女人!相比之下,她跟母亲住了十几年的百石湾子那间尚在漏雨的茅屋就连狗窝都不如。好在何如蝉现在已是现代女人了,现代女人的第一标志便是临危不乱,何如蝉揉揉眼,就把镇静和自如找了回来。她笑着说,丽姐住得不错呀。啥不错,你瞧我这儿,乱得像狗窝。姜芬丽说的是实话,屋子确实有点乱,大约三十岁还不结婚的女人都这样,她们对屋子没有整洁的要求,反正轻易不会有人来,收拾那么整洁给谁看?再说了,乱有什么不好,难道屋子收拾整洁的人就不会乱么?她们的生活说不定乱得提不起来。比如何如蝉,她现在住的是单身公寓,卖出两套房就可以享受此特殊待遇,屋里收拾得真是一尘不染,可何如蝉本人呢?何如蝉不敢想,如果硬说不乱,那也只能说是还没有碰到真正乱的机会。趁着酒兴,姜芬丽引何如蝉到各屋子转了一圈,算是向她畅开一种生活。三十岁的单身女人哪个不神秘?那种生活是别人轻易碰不得的。何如蝉真是荣幸。她很快发现,最神秘的便是姜芬丽的卧房,门一推开,何如蝉便被一股细浪包围,扑面而来,她有点晕眩,仿佛晕船的那种感觉,身子像要软软地倒下去。姜芬丽忙伸出手,款款地揽住她的腰,看你,要不要上床躺一会儿?
嗯。何如蝉近乎本能地嗯了一声,然后半依在姜姐的怀里,任她把她弄上了床。
女人跟女人的关系一旦好起来,那是很能密的,密得几乎透不了风。姜芬丽一旦进入那种态,也就是要好的那种态,何如蝉是抵挡不住的,况且从认识到现在,何如蝉也没想过要抵挡什么,真的没想。我为什么要抵挡呢?她常常这样问自己。有什么不好,难道真有什么不好?这是她偶尔困惑时跟自己的问话,随之便被她轻轻否决了。没什么不好,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她这么安慰自己。她是一个很容易能从安慰中找到方向的女人,这时候何如蝉已开始称自己女人。在碧水花园新来的二十名售楼小姐中,何如蝉相信自己是第一个敢称女人的。
也正是在那天,何如蝉向姜芬丽暗示了想见吴富贵的意愿。她相信姜姐会帮这个忙,我都这样了,难道她还?没想何如蝉还是错了,姜芬丽要么没听懂她的暗示,要么——反正很长一段时间,何如蝉都听不到关于土财主吴富贵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