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粮这才跟狗狗出了门。望着一对年轻人儿,冯传五脑子里,突地跳闪出自己的几个姨太太。妈的,有福不能享,天天要在这破岭上睡冷炕!他心里,暗暗涌出一层对曾子航曾专员的不满来。不过没涌多久,脑子里立刻就闪出另一个人。站在清晨凛冽的寒风里,冯传五再一次抑制不住地想起这院的大美人水英英来,那是多好的一道菜啊,要是能把她睡了,嘿嘿,嘿嘿嘿……
“娃,你看出没,这姓冯的,对水家,没安好心。”走在前面的刘喜财突然说。
“咋能看不出呢,叔,你说,有什么法子帮二爷跟三小姐呢?”
“没办法啊,娃。”刘喜财很无奈地叹了一句。不过他紧跟着又道:“娃,眼下还是小乱,我担心,大祸乱还在后头哩。”
拾粮不说话。拾粮脑子里,蓦地想起另一件,这事跟小伍子有关。
小伍子有秘密。
这秘密,还是那次到山岭上拔葱时无意中撞进拾粮眼里的,当时,兵娃们命令拾粮跟着小伍子一同去拔葱,要他们快去快回,敢乱跑,小心枪子。小伍子一出院,就心急火燎地往野猪洞那边跑。拾粮喊:“葱在这头,你跑反了。”小伍子一把捂住他的嘴,让他快快去拔葱,不要管他,到时候在院门口见。
这之后,拾粮心里,就对小伍子留了个神,对野猪洞,也留了个神。兵娃们相继离开青石岭后,有次他一个人在山岭上拾干柴胡,眼里,突然就撞进一个影子,隐隐约约,他看着像疙瘩五,但不敢确定。虽然他不知道疙瘩五跑野猪洞做什么,但,他心里,还是把很多事儿联想到了一起。
最近这些天,他发现小伍子行踪越来越神秘,一有机会,就往外溜,而且不让任何人跟。他跟吴嫂提醒过,吴嫂说:“甭管他,他比你有见识。”
见识这东西,有时怕也害人哩。拾粮心里嘀咕,嘴上,却没说出来。他是真心真意替小伍子捏把汗,发生的不测之事已经太多了,拾粮不想看到更怕人的场面。
拾粮正想着,就听喜财叔又说:“英英这娃,也是个苦命星,你瞅瞅,这些日子成了个啥?”
一句话,说得拾粮心痛起来,很痛。
英英被冯传五关押后,拾粮一共见过两次,远远的,一次在南院,一次在后院。拾粮是个见不得别人受委屈的人,多大的委屈,他自个受着,没事,换了别人受,心里一准疼。而且,水家三小姐受的,哪只是委屈!心气那么高的人,硬是让毁了,毁了啊。拾粮这才发现,越是心气高的人,越是受不得这飞来横祸。水家父女,在这场灾里,摔的跟斗太重,怕是,一时半会,缓不过劲。再说,拿啥缓啊,家被占了,银子被抢了,一后院的羊,吃光了,那么威风的走马,没了,拿啥缓?除了这空落落的院子,怕是,水家跟穷人没啥两样。没啥两样啊。
这世道,咋就连富人也放不过去呢?以前只说是人穷被人欺,没想,富人也被人欺。
又来风了。吼儿吼儿的,刮得人心烂。
刘喜财的担心一点不显多余,这一夜,出事了。
事情出在南院,水英英的闺房里。
人已睡定。进入冬季后,冯传五给院里定下许多莫名的规矩,其中一条,夜黑后不能相互走动,黑饭吃过,院里院外的活全收拾完,谁进谁的屋,睡觉。两个兵娃挂着枪,挨门巡逻,若要发现不守规矩者,拉到院里冻一夜。冬日里夜长,屋里又各道四处进风,这觉,睡比不睡遭罪。
刘喜财好不容易迷糊着,院里猛地响出一声,很尖利,他一骨碌翻起身,静住气儿听,院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这静,多少带点异样,刘喜财不安的心越发不安。过了一会儿,他摸索着下炕,佯装解手,往外走。院里墨黑一片,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出啥异常,正疑惑间,对面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刘喜财低声喝问:“谁?”
“是我,他刘叔,听见啥没?”说话的是吴嫂。
吴嫂不说还好,一说,刘喜财心里,立刻下来了。当下就慌张地往南院跑。吴嫂的脚步紧跟过来,样子远比他慌张。可见,那声尖叫吴嫂定是听见了。两个人刚奔到南院院墙下,一股子被撕碎的声音便响出来,这声音,像是被堵了撕了压抑了般,令人头皮发怵。药师刘喜财顾不得犹豫,一脚踹开南院院门,就往水英英屋里扑。
“滚回去!”黑夜里突然响出兵娃的声音,接着,明晃晃的刺刀横他眼前。药师刘喜财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夺了兵娃的枪,没容分说就给了这狗日一耳光。吴嫂趁这工夫抢先扑了进去,天哪,她惨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