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过往(大修)
四目相对,王夫人的思绪回到了初见周予安的那一夜。
除夕佳节,落雪纷纷,她抱着孩子跪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人注意到她们,好似她跟她的孩子只是门前一景。
眼泪早就干了,眼前只有白茫茫地一片。
周予安咬着糖葫芦蹲在她面前,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了句:“活的。”然后,掀开包被,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说了句“死的。”
见她毫无反应,周予安将冰糖葫芦插在地上,掀开包被仔仔细细地检查:“风寒,高烧,孩子是病死的。你是孩子的娘吧?孩子病成这样,你却抱着她跪在这里,难不成这门里头的是孩子她爹?寒冬腊月,你却穿着单衣,孩子的包被是用旧棉衣改的,你丈夫对你不好,连带着对你们的孩子也不好。”
听到周予安的话,已经被冻僵的王夫人终于动了动。
她抬起眼皮,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周予安。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怨恨。”周予安将孩子抱好:“你想做什么?活活冻死在这里,变成厉鬼向里头的人索命?笨蛋,你死了什么都没了。莫说你孩子的仇,就是你的仇都没人给你报。”
“我——”
王夫人张口,嗓子干哑,像是被那极寒的天气给冻住了一样。
“我什么我,先保住自己的命,再想办法给自己和孩子报仇。”周予安把她跟孩子扶起来:“有地方住吗?没地方住的话就先跟我走。”
王夫人直愣愣地看着那座宅子,直到周予安走远了才慢慢起身。
衣服单薄,双腿浸了寒气,稍微走动疼得厉害,可即便再疼,她都没有松开手中的孩子,跌倒时也将孩子牢牢抱在手中。
周予安会停下来等她,却再没有扶过她。
她的路,终归还是要她自己走。
“是姑娘救了我,是姑娘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的命,自那晚起便只属于姑娘。”王夫人给周予安奉上一杯茶。
“你欠我的,已经还给我了。”周予安接过茶:“余下的是你自己的。”
王夫人摇头。
“我是家中庶女,无名无分的那种。我母亲是夫人身旁的梳头丫鬟,是在夫人身子不便时强行塞到老爷身边的。夫人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擅妒,容不得老爷对我母亲有一丝丝的好。在她眼里,我母亲是拴住老爷的工具,老爷也只能把她当成工具。”
王夫人叹了口气。
“我的出生是个意外,即便有了我,母亲也只是个无名无分的通房,连个小妾都算不上。我的出生由不得我,可我却成了老爷的忌讳,夫人的眼中钉,母亲的肉中刺。父亲视我为人生中的污点,认为我是夫人和母亲合力算计他的结果。夫人认为我是母亲使的手段,而母亲认为我不争气,认为我若是个男孩儿,必能帮她在那个家里博得一席之地。”
“不是你的错,我早就与你说过的。”周予安品着茶:“好端端的,怎么旧事重提了。”
“因为旧事始终搁在心里。”王夫人笑:“从前不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与姑娘说。现在说,是怕以后没有机会与姑娘说,我总得让姑娘知道,姑娘于我是怎样的不同。”
王夫人起身,看着窗外。
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她养成了怯懦,自卑,谨小慎微的性格,虽极力讨好,却仍免不了被三天一打,五天一骂的下场。
她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十四岁,家中遭遇困顿,为生意周转,老爷和夫人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他们将她许给了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叟做填房,美其名曰让她去享福。
她原是要嫁的,直到看见那个老叟才明白恐惧为何物。在少女眼里,那就是一个老怪物,她不敢想象,她要如何跟那样一个人朝夕相处,甚至是同屋而居,同被而眠。
她逃了,跟着家里的一个仆役。
仆役对她很好,起码在家里的时候对她很好,时常从外头带一些小玩意逗她开心。她以为只要离开了那个糟糕透顶的家,往后就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他让她偷钱,她偷了。
他让她偷拿东西,她也拿了。
她满心以为,他让她做这些是为了他们今后的生活。哪曾想,他们前脚出门,他后脚就把她卖进了赌坊。
那个仆役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赌场里的人来催债,他就用她去还。
她想过死,被老板拦下,他耐心的开解她,劝导她,宽慰她,打开门让她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