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键:“滚。”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时,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瞬间将那个“滚”字晕染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墨团,就像她此刻混乱不堪的心绪。窗外的槐花香突然变得异常浓烈,甚至带着一丝甜腻的压迫感,仿佛有人拿着无形的花洒,将这带着露水的、带着回忆的花香,狠狠地撒在她脸上,让她无处躲藏。
她想起去年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发着近40度的高烧,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凌轩接到她的电话时,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他冒着倾盆大雨,开车去郊区的老宅给她送退烧药。后来她才知道,他那辆平时保养得极好的车,因为轮陷进了泥泞的乡间小路,底盘被刮得伤痕累累。他脱了昂贵的西装裤,毫不犹豫地趟着冰冷刺骨的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裤脚沾满了泥泞,却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把装着退烧药的塑料袋护在胸口,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着:“瑶瑶,我在,马上就好……”
可现在呢?她明明就在这个城市的这头,他却只能在楼下苦苦等待。而她,连一句“你上来吧”都说不出口,甚至连“开门”这两个字,都成了难以启齿的奢望。
苏瑶赤着脚走到窗边,冰凉的地板让她打了个寒颤,但也稍微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楼下的宾利车照得清清楚楚。驾驶座上的人影似乎坐立不安,时而探身出来张望,时而又烦躁地坐回去,反复几次之后,终于熄了火,颓然地坐在驾驶座上,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星在寂静的夜色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她心里那些忽明忽暗、无法言说的光。那是他的习惯,思考或者焦虑的时候,总喜欢抽烟。她以前总说他抽烟的样子很迷人,带着一种危险的、致命的吸引力。可现在,那烟雾缭绕中,只剩下了让她心碎的陌生和疏离。
三个月前的那个深夜,也是这样熟悉的敲门声。那时凌轩刚和家族的核心成员大吵了一架,据说是为了集团内部的人事任命,也可能是为了某个重要的合作项目。他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踉跄地站在她家门外,嘴里反复念叨着:“瑶瑶,他们要我娶沈家那个什么辰……说什么联姻能稳固股价……”她当时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拍着他的背哄道:“别怕,大不了我们一起创业,我养你!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当时紧紧抱住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依靠,声音带着哭腔:“好,瑶瑶,我们一起走,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可承诺总是如此轻易地说出口,却又如此轻易地被现实碾碎。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晚上,凌轩并没有真的去找她,或者说,并没有真的打算带她走。他在她家楼下等了很久,最终却接到了程家的电话,然后便驱车扬长而去,留下她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心碎成一片片。
“苏瑶,我错了。”
凌轩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来,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反复摩擦过的玻璃,带着一种疲惫不堪的脆弱。苏瑶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想起上周在医院走廊,沈炎宸扶着她爸做检查。沈炎宸,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男人,曾经是她大学时期的学长,也是她一度以为只是普通朋友的人。他当时转头对她说,语气平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瑶瑶,你爸需要静养,凌轩最近太忙,公司的事情千头万绪,你别总拿这些小事去麻烦他,也别让他分心。”
她当时只是礼貌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他心里有数”,可转身,就在医院的电梯间里,看到了凌轩搂着程雨桐的身影。程雨桐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脖子上戴着一条璀璨夺目的翡翠项链,那条项链,苏瑶认得,是她去年在一场小型拍卖会上,瞒着凌轩,用自己攒了大半年的奖金拍下来的。她当时只是觉得那条项链很配凌轩,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最终却成了别人身上的装饰品。
“那是程氏集团的千金,谈合作的必要应酬。”凌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清晰了一些,仿佛就在她耳边低语。苏瑶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柔软的耳垂肉里,试图隔绝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想起上周路过街角那家一直很喜欢的小花店,老板娘认出了她,笑着说:“小情侣真好呀,天天都来买花呢!”
她当时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心跳漏了好几拍,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否认:“不是啦,那是我哥……”可心里却甜得像浸了蜜糖一样,泛起一阵阵酸涩的涟漪。现在想来,那束她每次都精心挑选的蓝玫瑰,恐怕并不是什么兄妹之情,而是凌轩用来哄另一个女人的手段吧?那个女人,大概就是程雨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