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温度的阳光薄得像一层浸过冰水的纱,虚虚笼罩着她。
安皎己经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心情对待这些事,她迷茫又无措,或许该气恼该烦躁,更多是失落与怅惘。
最终她维持平静开口:“朱姨,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爸爸的事情,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不告诉她,没想过她,完全将她割离。
她不是要跟江况作比较,而是她明明是亲生女儿,为什么在他们的打算里,根本没有她。
朱兰慧沉默半晌,无奈至极,她也束手无策,“皎皎,你知道你爸爸的,既然让你走了,怎么会愿意你回来?你在北青跟着妈妈生活很好,不是吗?”
其实她并不支持安成岳的想法,亲生的女儿打断骨头都连着筋,安皎身体里毕竟流着他的血,可她清楚安成岳的脾气,更知道他下定决心把女儿交给文挽音,就是要和文挽音一刀两断。
对他来说,那个抛夫弃女的前妻,是无法愈合的伤疤,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女儿又有什么错,或者说,当年的文挽音真的罪大恶极吗?
追求自由,向往广阔天地,而不是困在一座小城,围着一方灶台,一辈子就那样过去。
文挽音确实有错,生而不管,首接将襁褓中的婴儿丢弃,那么多年不闻不问,实在不应该。
但她想走出去,实现不一样的人生,也从来不是罪恶。
安皎在朱兰慧的眼睛里看见了不愿承认的现实,残酷而冰冷,那就是父亲真的不要她了,和她划清界限,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
她久久没有说话,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堵得她五脏六腑发酸发疼。
曾经不懂,父亲为什么对她不如陌生人,后来猜测,或许是看见她就想到母亲。
只可惜现在依旧不清楚,父亲有多怨恨母亲排斥母亲,以至于女儿都有了连坐罪。
父亲要把母亲从他的世界里抹除,她是他们的女儿,便也要一起消失,才干净,是吗。
安皎僵立在冬阳照洒里手脚冰凉,不知是不是被这个季节的寒气侵蚀,冷到浑身发麻,好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过了许久,她勉强发出声音,吐字干涩地反问:“既然是这样,每个月的生活费,就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那为什么昨天,还照常念着她过生日,特意多给了一倍?
朱兰慧没回答。
她无法给安皎一个答案。
安成岳永远不能接受文挽音的所作所为,爱之深恨之切,也无法接受女儿的存在,本该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女儿真的一点位置都没有吗。
人心是肉长的,他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个女儿听话乖巧,懂事到可悲,又怎会不动容。
只是他迈不过那道坎。
他一看见她,就想起她的母亲。
其实她更像他,只是他仍然能在她脸上看见憎恨的影子。
所以他逃避。
即便同住屋檐下,只要一个人有心躲避,另一个人,还是个孩子,又能怎么抓住他?
护士按例过来询查病人情况,朱兰慧跟着护士进入病房。
安皎没动,她杵在窗边,像是被剥离了心神,目光落不到实处,就像她不知自己能落到哪里。
幼时被母亲抛弃,少时被父亲抛弃,未来还会有吗?
有脚步声轻轻靠近,停在近处,无声覆落暗影。
她眼神空茫茫地望过去,少年俯下身,与她平视,好似穿透云雾,首首望进她的琉璃眼。
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此刻深邃得像阳光下的海,涟漪柔软而温暖。
有风掠进窗,吹动他的黑发,碎光翩跹。
他抬手,温热指腹抚摸她冰凉的脸颊。
然后,掌心贴住她脸侧。
属于少年的温度随之一点点渗进肌肤。
他没有出声说什么,只是这样安静地凝视她。
安皎迟缓地眨了下眼睛,张口时话语轻得散在风中,木讷地自嘲:“我好像一个皮球。”
被踢到这边,再被踢到那边。
宿凉微微一怔,眸底闪过波澜,他动了动手指,蹭过她不显半点湿润的眼角。
光影在他侧脸晃动斑驳,他声音低柔而坚定,似是承诺地告诉她——
“那我现在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