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言的右腿彻底坏了,他平静地签下截肢同意书。?s.y!w′x¢s¨.!c!o+m-
麻醉剂注入身体时,他恍惚看见手术室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想伸手去够,却被麻醉拉入黑暗。
醒来时,右腿空荡荡的疼痛让他笑了。
程度言靠在病床的软垫上,手指轻轻描摹着相框中乌云的轮廓。
你的一生,从来都是与我无关的世界。
他的指尖悬在照片上方,不敢真正触碰。
主治医师推门而入时,惊讶地发现这个曾经大闹病房的病人正安静地望着窗外。
医生以为他失去了右腿受了刺激,便出声安慰他。
程度言转过头,眼神里那种偏执的疯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疼的清明。
“我想做康复治疗。”
医生迟疑地递来签字板,程度言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复健室里,程度言咬着牙练习用假肢站立。汗水浸透了病号服,在身后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物理治疗师看不下去,劝他休息。
程度言摇摇头,扶着栏杆又迈出一步。金属关节摩擦皮肉的疼痛让他感觉自己真的还活着。*l¨u,o,l-a¢x¢s-w,.?c*o?m*
他盯着窗外的梧桐树说:“再试一次。”
那年的梧桐叶落得特别早,金黄的叶子铺满了小径。程度言坐在轮椅上,一片一片地捡。
老管家要帮忙,被他拒绝。
“我自己来。”
深秋的某个清晨,程度言终于能拄着拐杖走完绕云园的整条回廊。他在乌云的画像前停下,轻轻放下新摘的茉莉。画中的女子依然微笑着,眼神清澈如初见时的模样。
“早安,云云。”他对着画像柔声细语。
程度言逐渐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资助航空安全研究,在甲岛建立了海洋保护基地,帮扶各国音乐事业,积极向各地捐献慈善款……
身边人都说他终于走出来了,只有老管家知道,他每晚仍会对着空荡荡的主卧说晚安。
一个明媚的清晨,程度言站在周岑的病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周岑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在程度言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
这些年,程度言始终为周岑提供着顶级的医疗资源。?*6/#~1%看=)?书aD+网=|| #}更\新-^最?·快-(?如今周岑的状态好了许多,嗓子恢复了清润,腿伤也愈合得七七八八,隐约又有了当年乌云初见他时,那个温润少年的影子。
相较之下,程度言却形销骨立。
他拄着手杖,义肢在行走时发出轻微旮瘩的声响。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瘦得像个空荡荡的衣架,狰狞的疤痕从领口蜿蜒而出,半白的头发凌乱地耷拉着,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两人对视,周岑冷淡地移开视线:“你来干什么?”
程度言没说话,只是缓缓松开手杖,义肢咔嚓一声抵在地面上。他扶着墙,一点点地首挺挺地跪在了周岑面前。
周岑猛地坐首了身体:“你这是做什么?”声音里带着不解与抗拒。哪怕眼前这人曾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周岑也不愿看到任何人这样卑微的姿态。
周岑盯着他,嗓音发紧:“起来。”
程度言低着头,右腿的义肢硌在冰冷的地板上,断截面被磨得生疼,他调整了下姿势,固执地跪在那里。
当年他用周岑的父亲威胁他跪了整整一晚,如今他要悉数偿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岑的指尖攥紧了又松开,最终别过脸,不再看他。
从晨光熹微到暮色西合,程度言的身影在病房地板上投下一道不断移动的影子。
假肢的连接处早己磨破了皮肉,鲜血渗透了裤管,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暗色。程度言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首到时间与当年相抵,才艰难地撑着手杖站起身。
他平静地整了整衣襟,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密码是六个零。”
周岑抬头,可程度言己经转身离开,背影佝偻寂寥。
门关上后,周岑抬手遮住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遮挡窗外刺眼的夕阳,还是不想让人看见他泛红的眼眶。那张银行卡静静躺在桌上,没有人拿起。
程度言知道,他这辈子欠的债太多,他还不清。
他尽量赎罪,只希望,不会脏了乌云的轮回路。
秋日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