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荞不回来,路宽不急,也不问。但有一点明显不同了,他不说话,跟谁也不说。
母亲何香茗像是打了场胜仗,麦荞一出走,她立马精神了,竟破天荒地拉上水珠儿,去商场给自个买了套老年时装,还是大红的,穿身上那个艳哟,刺得儿子路宽睁不开眼。她站在镜子前左端详右照料,还不停地问儿子,妈买的这套衣裳咋样?
路宽一言不发,坐沙发上抽烟。
水珠儿更是眉开眼笑,麦荞一走,仿佛她成了这家的女主人,那天帮老表姑试完衣裳,她赖在一套时装裙前不走,何香茗懂她的心思,一向不怎么大方的何香茗忽然就心血来潮,拿出比水珠儿两个月工钱还多的钱,替她把这裙子买下了。这下屋里热闹了,忽儿是母亲何香茗穿着大红衣裙,在屋里晃来晃去,忽儿是水珠儿穿着露腿的时装裙,很扎眼地往路宽眼里扑。
路宽就是不说话。
路宽的沉默终于让母亲何香茗不安,她惊慌地问儿子,宽儿,不会出啥事吧?
水珠儿也赶来凑热闹,表哥,闷个脸做啥,你要是真想她,去找呀。水珠儿的话里忽然就有了意味,何香茗心里急着儿子,瞪了水珠儿一眼,没好气地斥道,你插什么嘴,做饭去!水珠儿挨了呛,一扭屁股,腾腾腾进了卧室。
路宽腾地起身,下楼,路上他给景子安打电话,问他在啥地方?景子安说,还能在啥地方,陪你大舅子喝酒呗。一听景子安跟麦肥在一起,路宽没多说啥,其实他找景子安也是说这事。
当夜,路宽没回家,他竟然在外面住下了。
麦家山煤矿的事,最终还是景子安给办了,不过他也没咋办,听完麦肥的话,他问麦肥,你想咋个办?麦肥说,矿不能卖,要卖也得卖给麦家村。拿自个的钱买自个的矿,这就是麦家村人上访的目的。景子安听完,说这么着吧,你先回去,事儿呢,我给你留心着,如果乡上真要贱卖,我会阻止,但我把话说前头,现在改革是大趋势,如果对方真的是来投资,这事怕不好阻拦。
啥投资,他有几个钱,我还不清楚?!麦肥急了,好像景子安这么一说,矿真就叫对方给买走了。景子安望着麦肥,你也用不着急,矿也不是说卖就能卖了的,不过你反映的伤残户养老的事,我会紧着跟乡上商量。
有了这句话,麦肥才算放了心。不过一出门,他又不放心地问,妹子,你说景局长真能把事儿反映上去?
麦荞好像没听见,哥哥跟景子安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的任务就是把哥哥引见给景子安,景子安现在是矿业局局长,管着麦家山煤矿的事。至于景子安怎么办,办得了办不了,她一点也没去想。她的心思完全乱了,让一个人给搅乱了,很乱。
麦肥又问了一句,见妹妹神思恍恍惚惚的,忽然就闭了嘴,收拾起自个带的东西,心事重重地跟妹妹告了别。
麦荞在招待所睡到半夜,忽然惊醒,她在床边怔怔坐了半晌,猛地起身,就往家走。此时已是深夜两点,街上连出租都没,平日麦荞最怕走夜路,这阵不知咋了,双腿竟充满了劲。招待所离家并不是很远,半个小时后,麦荞喊开了大门。睡眼惺忪的小武子见是麦荞,嘴张了几下,想说句啥,没说。他看见麦荞脸色很不好,再说他也知道了路家发生的事。
往楼上走时,一股子激情燃烧着麦荞,她觉得心都要叫响了,她很庆幸那个恶梦,更庆幸恶梦吓醒后脑子里突然闪出的那个念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啥!开门时麦荞清楚地听见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屋内很静,静得没有声息。黑夜牢牢地覆盖了这个家,麦荞几乎显得有些慑手慑脚,这一刻她的心是兴奋的,充满刺激。她知道,揭开真相的时刻就要到了,真相一旦打开,她这十六年的委屈辛酸不平还有种种愤恨就都有地儿发泄了。这么想着,她用力摁着了灯。客厅里果然空空荡荡,她急不可待地奔向卧室,开灯的一瞬,她的手有点抖,放弃的念头扑闪了一下,很快被她压灭了,她唰地打开灯,目光直扑那张双人床。老天帮忙,床是空的,被子走时咋叠现在还咋叠。她轻松地吐了口气,接下来,就由不得她自己了,仿佛一只手把她推到了悬崖上,不跳都不行。麦荞几乎没犹豫,腾腾腾就奔到了水珠儿卧室前,这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坦荡,充满了对未来的坚定,她把十六年攒的劲全用在手上,啪就推开了水珠儿的门。
麦荞后来跟红梅说,她错了,她怎么就那么自信呢,人是不能乱自信的,况且嫁给路宽的十六年,是她最没自信的十六年。一个失去十六年的东西,猛然跳到自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