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牢牢地压在某个地方。酒真是好东西啊。父亲这样发出喟叹。
爸,往后,你想咋喝就咋喝,老二不给你,我给。大哥说着又替父亲斟了一杯。父亲这次没急着端酒杯,突然警觉地盯住大哥,你给我?说,是不是又想打老子什么主意?
哪呀,爸……大哥一阵惶乱,握着酒杯的手有点颤,晶莹的女儿红洒出几滴,芳香立刻让散发着霉气的屋子清新起来。爸,我只是想表表孝心。大哥这样遮掩道。父亲一把夺过酒杯,灌了下去。
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那烂货出的主意。这便是父亲的悲剧,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把大哥所有的选择都怪罪到苏婉身上,认定他这个孝顺的儿子所以走上忤逆之路,全是娶了一个妖精的过。事后多年我们才知道,父亲冤枉了苏婉,也因此毁去了苏婉的人生。但那时,我们都被蒙在假象里,包括我和老二,都对苏婉充斥着恨。
大哥陪父亲喝完那瓶女儿红,本来父子感情已拉近许多,要是大哥不多说那句话,父亲兴许就不会发病。可大哥,我们的大哥,偏在那种时候,说出那么一句不该说的话来。
爸,今天是那女人离开你的日子,我真想,真想替你好好庆贺一番。
啥?!父亲突然睁大眼睛,愕然地盯住大哥,好久,父亲才记起,这一天确是母亲的忌日,父亲一定是被没有母亲的日子搞得太恍惚,居然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能忘掉。等我和小安赶去时,父亲已栽倒在床上,大哥手忙脚乱,看我们进来,一把扔了空酒瓶说,不让他喝,他非要喝,这才喝几口,就不省人事了。
父亲那次住院,便落下晕眩的毛病,查血压,不高,查心脏,好好的,可就是爱晕倒,一晕倒几天醒不过神。
我和小安在医院守了两天,父亲还是昏睡着醒不过来。小安不时地跑去问医生,我爸他……他怎么还不醒来?医生也颇感纳闷。主治大夫是个五十多岁很有经验的专家,父亲的症状却难倒了他。他详细寻问父亲发病的过程,小安支支吾吾,没法回答。主治大夫惋惜地说,你们这些孩子,不能等老人病倒了才尽孝心,平常呢?
平常?
父亲是个顽固得令人没法接受的老头,这点上我想我们应该有理由不自责。母亲死后很长时间,我们为父亲应该跟谁住展开过一场斗争,斗争的焦点落在我和大哥身上。按我们羊下城的规矩,老人要么跟长子住要么由老小养老送终。反正两头老二都沾不上边,老二自己也把话说得清楚,钱他可以出,多少无所谓,养老,不可能。钱?父亲惊讶地盯住我们,我缺钱,我佟某人缺钱?父亲语气里充满讥屑,他一定是想不到我们会为钱发生争吵。的确,父亲是不缺钱的,他拿着羊下城最高的工资,还有一大笔补偿金没来及花,而且,母亲有限的生命里,也为父亲挣得不少钱,这一点我比他们谁都清楚。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住一起吧,这样照顾起来也方便?我怯怯地征求意见道。照顾?父亲怀疑地看住我。不知从哪天起,父亲看我们的眼神只剩了这一种,他总是怀疑儿女们对他另有企图。告诉你们,父亲收回他可怕的目光,十分警觉地说,你们少做梦,除了你母亲,谁也抢不走我。
可她不在了呀。我说。
不在?你敢说她不在,你个没良心的,美伊白疼你了。父亲猛地摔掉我提来的茶叶,抱起母亲留给她的紫砂壶,惊弓之鸟般钻进他的屋子。呯一声,我听见门响。
爸,我是小安。过了许久,小安怯怯地敲门,在我们对父亲没有办法的时候,小安便是我们的武器。果然,小安敲了一阵,父亲探出半个头,他们呢?父亲的声音接近恐怖,小安幽幽一笑,走了,爸,就我一人。父亲这才打开门,放小安进去。那天回来,小安哭了很久。我问她话,她一句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哭泣。小安嫁到我们家,一半泪是为父亲和母亲流的。就这,母亲临死还不能宽容她,诅咒她有一天被车碰死,或是走在街上让强奸犯强奸死。我知道,那天小安的泪是为父亲流的,父亲一定跟她提起了母亲,提起了那个叫白美伊的女人。父亲的话里一定充满着伤感,充满忏悔,要不小安是不会那么痛彻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我看她快要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了,才轻轻握住她的手,小安,不哭,你为她哭得太多了,不值。我一狠心就说出了这两个字。小安突然疯了般撕住我,你不懂,不懂,你们什么也不懂,你们三个,白做他儿子了。小安一连叫出许多,叫得我头皮发麻,心直发怵。我说小安你冷静点,为一个死去的人发什么疯,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
还有么?小安忽然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盯住我,尔后她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