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二出事是因为那座桥。
红河大桥。
在银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红河大桥。银万高速是银城通向西部煤田万寿山的重点工程。工程招标时,曾引起各方关注。省内外众家强手竞标,引得这项工程一开始便沸沸扬扬。我只记得,做为银城新崛起的民营企业,老二的银都集团是参与了竞标的。当时老二还找过父亲,意思是让父亲跟省里的老朋友提个醒,关键时刻能替他说句话。父亲很是严辞地拒绝了老二。那天羊下城下着雨,父亲倦缩在屋里,不停地咳嗽。小安煎好药,小心翼翼喂给父亲。父亲抓起桌上一大堆老年人补品,恶恨恨道,把它扔了!小安哆嗦着,不安地拿眼神劝父亲。父亲厉声道,怎么,连你也不听我话了?小安这才接过礼品,有点无措地走出来。那礼品小安没扔,悄悄将它藏了起来。后来她跟我说,再怎么说也是老二一片心意呀。老二碰了钉子,但他承包工程的决心却没动摇。这家伙,不知使什么手段,硬是从众强手嘴里夺得一块肥手,他承包了银万高速二标段马家庄一带的工程,据说标的达三千多万。
这在当时,曾引得我们家一阵骚动。
可是,这又跟红河大桥有什么关系呢?马家庄跟红河大桥不在一个标段呀。我不解地把目光投向刘莹,刘莹仍处在愤怒中,她的脸因提起老二而不断地变形,越变离她留给我的美好印象越远。
你当然不知道,我们都被他骗了。刘莹喝了一口咖啡,却因愤怒而差点呛着。我劝她慢点喝,千万别因老二伤了身子。刘莹惨然一笑,三子,他哪里是伤我,他是在杀我。知道吗,就因他,我在会上做了无数次检讨,还不知能不能交待过去。
刘莹接下来的话让我吃惊。原来,老二不只是承包了二标段,工程开工不久,他又动用手段,将原来承包三标段的那家公司挤走,硬是将三标段也弄到了自己手中。
贪得无厌啊!刘莹悲伤地叹道。也怪我,当时听信了他的谎言,还帮他做了那家公司的工作,这下好,全完了,三子,全完了。
我不知道刘莹是什么时候走的,红河大桥的事把我吓坏了。其实,红河大桥出事时,我就在离现场不远的一个村子采风,据跑到现场看热闹的村民说,大桥是在眨眼间坍塌的,轰一声,就塌了,接着,人们看见一辆辆车栽下去,就跟往河里倒石子一样,哗啦啦的,一桥的车辆不见了。等救援的武警赶来时,已有不少车辆被凶猛的河水冲进谷底,村民们看见有死者被抬上来,断胳膊少腿的,没了头的,更惨的是两辆小车撞一起,车里的人全挤成了肉饼,武警将车吊上来,仍然没法将里面的人分开。
这两辆车里,其中就坐着我们羊下城权力最大的书记,还有一位,是来羊下城视察工作的省领导。
情况正是因这两辆车而变得一团糟的。
老二,你完了,这一次,谁也救不了你。
这么想着,我才发现刘莹走了。咖啡屋原又恢复它本来的冷清和悲凄。恍惚中我记起刘莹最后一句话,三子,千万别抱指望,也千万别提什么过去,让他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吧。
消失吧,我绝望地叹了一声,恶毒的泪水顿若红河般泛滥。
我决计去见大哥。事已至此,我们都将无能为力,不过,我还是想见大哥一面。
大哥住在银城市委家属院,算是权力中心。接受完门卫审查,我忽然看见苏婉。苏婉她提着两篮菜,兴冲冲正要上楼。苏婉,我唤了一声。苏婉惊讶地掉转头,三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苏婉的声音里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大哥呢?我问。在楼上,怎么,你也听说了?苏婉一脸粉色,她把篮子集中起来,腾出一只手拽我。听说什么?我有点纳闷,苏婉的神情令我疑惑。你大哥呀,怎么,你不知道他今天上任?
上任?我越发糊涂。
走吧,快上楼,家里坐满了人,都是赶来给你大哥贺喜的,快上去帮我。苏婉说着话就往楼上走,脚底下发出哗哗的流水声。
我突然僵住。这消息太是意外,也太令我震惊。大哥居然这么快就当了主任,而且,而且是在老二蹲大狱的日子里。
我借故买礼物,逃也似地离开那里,直到奔出市委家属区,耳边才响起苏婉的声音。买哪门子礼物呀,你又不是外人。
我承认我不是外人,我是他们的兄弟。
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