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三个小时,苏万财两口子才算满意。一个丰实的家被折腾空了,家里只要能搬的,苏万财一件没给陈天彪留下。电视、冰箱、沙发、桌椅、餐具,包括墙上一幅字画,也让手下拿了下来,还说是文老先生的画,好值钱呢。把家搬空还不算,临走,苏万财又狮子大开口,跟陈天彪要了五十万。说一个黄花大闺女让他糟蹋成这样,这点钱还不解恨。
等苏万财他们走后,三人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墩子点了烟,一根接一根抽。陈天彪也想抽,被招弟拿眼神止住了。闷坐了一个多小时,陈天彪说:“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坐坐。”
两人谁也没说不走,换平时,他们是走不开的,但这天,招弟和墩子竟乖乖走开了。两人刚出了门,陈天彪就爆出狼一般的吼。
苏小玉的出走给了陈天彪致命一击,他再也没心情去市政府了,更没心情为河化着想。仿佛曾经打拼的一切,都离他远去,整日浑浑噩噩,沉浸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困顿里。他像一棵老树,在秋风里枯萎、凋谢,更像一根朽木,在等待死亡。
墩子放心不下,天天来看他,以前两人有说有笑,啥都喧。可现在,陈天彪没了话,墩子也没了话,两人都变成了哑巴。这样持续一段日子,墩子怕了,这天他终于说:“要不给望成打个电话,让他妈回来吧。”
52
春节说到就到。
跟往年一样,每逢春节,下级单位都要给上级单位或主管部门送年货。这事丝毫马虎不得,更小气不得,谁要是把这事办砸,谁的日子就不好过。有人说,送年货是一场战争,更是一场大戏。谁都想在这场较量中脱颖而出。
河化是大企业,办年货自然就得大气派。年前一个月,李木楠便将此项工作布置下去。按常规,先由各部门将业务单位报到办公室,统一汇总后,报总经理办公会研究。今年正处在改革的关键时期,业务单位比往年猛增许多,除工商、税务、银行几个大口外,政府序列部门增了不少。如体改委、再就业办、招商局、信访局等,还有一大块就是新闻媒体。
总经理办公会研究时,领导们又提出一些不得不办的单位。全部汇总出来,李木楠吓了一跳。今年年货的负担真是不小,精打细算,还是比去年超支近五十万。
钱从哪来?往年这时候,河化的财务状况是一年中最好的,大批货款回笼,银行方面也支持得不错。可今年,财务出奇的吃紧。货款回收遭遇历年最差水平,银行这边又是只打雷不下雨。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李木楠算是体味到啥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迫不得已,李木楠又开始跑银行。可银行不是他想跑就能跑成的,人家话很好,态度也很热情,但就一点,别提贷款的事。不催要利息就已很给面子,银行也有银行的难处,那些难处说出来,比李木楠遭遇的还多。
接连碰了几鼻子灰,李木楠心灰意冷。这天他把财务部朱部长叫来,问:“离开银行,还能从哪儿弄来钱?”朱部长也让款逼急了,每天办公室都围满了人,都是催要货款的。李木楠连问几遍,朱部长不能不回答,牙一咬心一横,道:“办法也有,但不知行得通行不通。”
“啥办法,说。”
“借,跟销售商借。”
李木楠心头一悦。
河化老厂的产品市场销售还算不错,跟销售商借钱倒也不难,以前资金紧张时,也用过此法,这事李木楠是知道的。不过供货时价格必然有优惠,销售商图的也是这个。但这事弄不好,也会出问题,比如会不会寅吃卯粮,再者给生产这一块造成太大压力。如果危及到生产,责任可就大了。李木楠叫来分管生产的副总,反复斟酌半天,确信一季度生产没问题时,才让财务部长去借钱。
朱部长不负厚望,几天工夫,借来三百万。
资金解决了,礼品又成难题。一到节前,联系礼品业务的单位和个人络绎不绝,谁都抢先盯着河化这块肥肉,找上门的都有来头,哪个也不能得罪,市上几个领导的公子更是一天到晚缠住他不放。迫于无奈,李木楠关掉手机,又躲进二层小楼,将事儿推给了办公室张主任。
张主任这方面极有经验,替陈天彪管了这么多年家,管出不少道道来。他按领导职务高低将公子们排了个队,按次序谈。多的搞个四五十万,少的意思一下,竟把这个难题给解决了。
李木楠感触很深地跟张主任说:“看来管理企业是一门大学问啊,以前我把它想得太简单。”张主任谦虚地说:“这都是跟董事长学的。”一提陈天彪,李木楠的心情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