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看望陈天彪了,每每要去时,心里又怕。不明白怕啥,但就是怕,最后,步子只好止住。
他知道,他是离陈天彪越来越远了。社会上已经有不少人骂他,忘恩负义,为了权力不择手段。面对非议,他很痛苦,想解释,但又不知从哪里解释。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企业正常运转。
礼必须要送,但范围不能太大,抓主抓重,该节省的,一定要节省。李木楠重新修订了范围,并果断将离退休老干部这一块砍掉,让他们委屈一下吧,等以后企业效益好转,再给他们补上。同时,他把自己的关系户也悉数砍掉了,这样做,是为了不让班子成员说出闲话。
范围确定后,就抓紧行动。送礼分了四个小组,由四位厂领导带队,兵分四路,昼伏夜行。李木楠带着出纳白琳,办公室两位秘书,跑的是市委几幢家属楼。跑楼是很能考验意志力的,感觉跟做贼没啥两样。你得先记熟要去的人家住几楼,左手还是右手。上楼怕碰上熟人,楼道里不能说话,脚步不能太紧。这些日子,领导大多不在家,在家不方便,谁会等在家里收礼?家里只有夫人或孩子,透过猫眼望半天,确信不是坏人,才将门打开个缝,问找谁?眼睛却盯着你怀里的东西。如果是目标大而又根本不值钱的东西,门“啪”地就锁了。李木楠就在门洞口碰到两位扛着大纸箱的送礼者,气喘吁吁扛上去,让人家给退了下来。那个辛苦劲,真感人。他们扛的一定是羊肉,老土了。看见李木楠他们抱着“波宝”,感慨地说:“瞧人家,箱子又小,东西又实惠,哪像我们,傻啊。”
谁也没想到,今年“波宝酒”大受欢迎,几乎每个家属见了都乐呵呵的。李木楠真是感激张主任,管家毕竟是管家。
送了一夜,李木楠发现有点不对头,大凡停在楼下的车,车牌都是蒙上的,唯有河化,这可是个大疏忽。第二天夜里,车牌便牢牢地遮盖起来,李木楠心里这才踏实。
整整一个礼拜,大口的年货才算送完,剩下个别,就由领导们单独送了。这天夜里,李木楠送完年货已近十二点,回到厂里,感觉浑身散了架。厂领导们通报完情况相继回了家,他躺在招待所,一点都不想动。累,真是累,索性在招待所凑合了一夜。
这晚,李木楠居然梦见了苏小玉。苏小玉自杀了!噩梦中惊醒,全身冒汗,赶紧着就给苏小玉拨电话。手机被告知是空号,连着拨几遍,都是同样的声音。不会的,她绝不会自杀!李木楠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乱翻电话簿,遗憾的是,手机里没有苏小玉的新号。
她到底在哪里,现在还好吗?
小玉……他像是灵魂出了窍一样,木然地坐到了天亮。
年货即将送完的这天,张主任突然跑来说,丁万寿来了!
李木楠一惊,问:“在哪?”
“大门口。”张主任擦了把汗,为自己的疏忽而不安。“他跑来做什么?”李木楠不解地问。
张主任哼哧半天,吞吞吐吐说:“怕是为年货的事。”
原来,河阳城的几个名人都有坐收年货的习惯,单位的头头们为图个平安,过年过节总要多少施舍一些。如果你不慎忘了,邸玉兰准给你来个堵车没商量,丁万寿则会不声不响坐你大门口,他坐不要紧,怕的是那些乞丐,他们也跟着坐。几十号乞丐东倒西歪躺你门口,想
想那是啥场景?
此时,丁万寿和他的乞丐们就横七竖八躺在河化大门口,抓头挠耳的,龇牙咧嘴的,还有褪下裤子捉虱子的。工人们围在远处,弄不清这是咋了,心里却生出暗暗的兴奋。
企业效益不好,职工福利就少。眼看过年了,职工福利的事没人提起,工人们当然不高兴。眼见着每天都有礼物送出去,那可都是他们的血汗赚来的啊,理所当然,工人们将这笔账算到了李木楠头上。
李木楠责怪张主任:“为啥不早说,提早送他几份不就是了?”张主任说:“现在几份怕是打发不过去。”
李木楠气恼地说:“得多少,总不能全给了他吧?”
气归气,人还得打发。他冲张主任摆摆手,没好气地说:“你看着办吧。”乞丐们一人抱着一堆礼品走后,张主任又对李木楠说:“邸玉兰家里,怕是你得亲自去一趟。”
李木楠这下炸了:“让我给她送礼,你有完没完?!”张主任本想细细解释,一听李木楠拿他使气,当下情绪也上来了,心说,爱去不去,出了事你别怪我。
李木楠的车让邸玉兰堵了。
是在第二天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