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画的谁?”我画到她嘴唇的时候,她问。
“张飞。不过,那个夜里,你并没有问,只是任我摆弄。当然,我画上去,你大约也能猜到。然后呢,我就唱起来。”
“满营中三军齐挂孝,风摆动白旗雪花飘。白人白马白旗号,银弓玉箭白翎毛。文官臣头带三尺孝,武将官身穿白战袍。因甚事王把服袍套,为之为桃园恩义高。”
秦腔的调子激越,我声音一起,就把拖后的几个人引了来,站在台下瞧着我。范思聪举着相机,咔咔咔拍了好几张。
我唱了这一小段,停下来,说:“你呢,就这么顶着油灯,不动不说话。你当然知道,我唱的是《刘备祭灵》,祭的是关张两位,给你画了张张飞脸孔,那你就是个死人,只需要听着就是。我一路唱下去,唱到‘找来人头当活宝’,或者是‘哭了声二弟升天早’。”
我耸了耸肩,好似讲故事把自己入了戏,真的忘记戏中的自己唱到哪一句停下的一般。
“我忽然停下来。这一停,四周虽然还是有风雨声,但有一股子寂寂之气,静得怕人。你不知我怎么,转头来看。你还顶着灯,必须要稳,头转得很慢很慢,慢到能听见自己颈骨发出的喀喀声。等你总算把脸转到我这边的时候,我早含了松香包在口里,就这么往你顶上的灯苗一吹,‘蓬’,一片火。”
“那火,那光,你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闭眼。”
我把脱在手上的外套往钟仪脸上一扑,她头向后一仰,情不自禁闭了眼睛。然后我横掌在她脖颈上轻轻一切,银白色的丝帛在她动脉处抹过,隔着这层薄锦我能感受到她血管的脉动。
“一刀割在你喉头,血直喷到台下去。”
钟仪尖声叫起来。我退开两步,低低笑了笑。
“这么吓女孩子好玩吗!”范思聪跳出来护花:“钟仪你没事吧。”
他摘了单反扒着木槛要爬上台来,发了几次力却不成,只好放弃,狼狈之下,弱了指责的气势。
钟仪歇了叫,睁开眼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先是捂了嘴,然后自嘲地笑笑:“老师你说故事,太能把人带进去了,好像真发生过一样。”
“你是个好听众。”我赞了一句,返身去看范思聪:“你要是想上来,得退后,要助跑,这样不行。”
他本已经放弃往上爬,我这样一挑唆,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得用腰力,腰有力气没,年纪轻轻的。要么我拉你一把。”我继续逗他,然后很高兴地看着他真的往后退。
“天暗下来了,时间不早,那老师,要不我们快点看一圈就回去吧。”陈爱玲打了圆场。
范思聪不傻,顺着杆伸出手对钟仪喊:“你下来吧,我拉着你。”
“好不容易翻上来,等我看一眼后台。”我一转身,却见钟仪模样不对。
她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头发垂下来,像个女鬼。她忽又抬起头看我,藏在头发后的脸,白的像贴了张膜。
“老师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故事。”
“可是,你看这地。”
戏台的地面是长条的地板,上面刷了红漆。当然,最后一遍漆,也是不知多少年前上的,如今早斑驳了。
在这斑驳的地板上,却有一大块,褪色得尤其厉害,简直像是被狠狠擦洗过,漆几乎刮尽了,露出下面的木头底色。这片区域,从戏台中央开始,往外延伸,差不多超过了戏台一半的面积。
“这是清洗过血迹,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吧。”
“你想太多了,就和夜里听完鬼故事总回头一样。”
“如果真的像故事里,有个人在这里被割喉……”
“哦我的故事没讲完,他最后的脑袋是被切下来打包带走的。”我不耐烦地打断她。
钟仪没有理会我的打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天顶。
“应该会喷溅到顶上。对,那些深色的点,你看,是溅上去没有刮掉的血珠。”
“你别傻了,那就是普通的污渍。你可别被忽悠进去了。”范思聪说。
天顶很高,没有梯子的话,根本够不着,没法细看,也就不能证明什么。
“还有,地上的血迹可以被清洗,喷到戏台外的血迹可以被清洗,但是戏台边这条木头……”
她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在戏台边沿的那条没有上漆的方木边弯下腰,逐寸逐寸,边摸边看。
然